《苛》

剛睡醒，想起夢中的俊名。

他剛到電視台報到的時候，邋遢的叫我有點害怕他。當EO帶他到我辦公室介紹他是我的資料撰稿時，我看到正路經我座位前並駐足的總監李志中在他背後投以我一個奇怪的表情，就是那種“怎麼會是這樣穿著的撰稿員”的眼神，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走他的路。

(左一是俊名，左三是楊慧珊）

我們相處得很好。他的稿子寫得一般般，但是大家都愛他的稿子，因為他的字太漂亮。

80年代初哪有中文打字？所有稿件都是撰寫的，每一頁稿紙30秒，每一行字3秒，我們就是這樣計時的。直到90年代初，我曾經在新聞室串過門，新聞室比我們幸福多了，有電腦打稿子，而且規格都設定好，一頁也是30秒，整齊又美觀，不比綜藝組。

他跟我很老友，山東人說很鐵，很鐵就只有我們這一代人，然而他的隨性又經常讓我驚心動魄，節目播出前筆跡未乾的稿子才熱騰騰地出爐。有時候需要為外景的短片配音，在錄音室準備錄音時，稿子才遞過來，新手會給他嚇死。但是他的稿子永遠一次過錄完而不必重修，因為稿子和畫面永遠搭得天衣無縫。

人家誇他他誇我，他說是我把竅門點給他的。

我也從不謙虛地應了。真有其事啊！他是塊料，一說就通，所以我們像哥們。

87年，我們五個“哥們”決定開車北上馬來西亞環島，五個人輪流開車，沿西海岸到檳城，從東海岸到獅城。

在金馬崙我們五條漢子同房，臨睡前他突然很嚴肅地問我：“你為甚麼每次工作總是那麼苛求，搏升級加薪嗎？除了我，相信沒甚麼人能應付你了。”

我瞠目望著他，他當時的眼神，讓我不知所措。我當下以為他不幹了，所以向我攤牌。

半晌，我很簡短地對他說：“我不知道為甚麼我苛求，我只知道冥冥中安排我這個時候來到這個地方做這樣的工作一定有他的道理，既然有道理，我就認定要去做，而且做到最好，其他的不重要。升級、加薪？有當然最好，沒有，我還是這樣做！”

以後，他再也沒有問這樣的問題了，繼續用他的方式，交稿時間，筆跡依然未乾，麥克風開著時，配音稿及時趕到，趕稿之外，比我更拼搏，直到他躺在棺柩的那瞬間，我眼睛幾乎沒有淹沒，一直對他說，沒有人會再對你苛求了。